你与世界的相处方式
文/李雷
发于2019.7.1总第905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说起来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。当时我还在部队,我们科有一个干部没有BP机,他姥姥那时候已经八十多岁了,对他说:“我看人家腰上都有那个机子,你也买一个吧。”他说:“太贵了,买不起。”姥姥说:“买个小点的啊。”他又说:“又没有多少事跟人联系,用不着。”老太太这才明白,那BP机是跟电话联系在一起的,但她仍然认为,有一个挂在腰上更“带派”。
这个干部后来当了领导,有一回闲聊,他对我说,当初说没有人要联系,是不对的,有了BP机,自然就会有人联系你,你也就渐渐觉得有事要跟别人联系了。到现在,我们虽然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,但每年总还要通一两回电话。他总觉得微信的通讯质量不如电话,总是会卡住。
他的话,对当干部或者当领导的来说,也许具备普遍性,但并不适用于所有人。我老婆来北京十几年了,她的通讯录里,除了亲戚就是同事,孩子上了幼儿园以后,又多了学校里和学校外的老师。这十几年里,她几乎是换一次工作,才会增加几个新名单。
当然,这只是说明她不善与人交往,并非用不着手机。她的手机还要负责管理儿子的学习。比如学校的通知,课外班的通知,网络英语课每晚还要“斩词”……
另外,只要一打开手机,她基本上就是废寝忘食了,对那些奇奇怪怪的新闻几乎有了依赖症。虽然,每次那些新闻把她的眼睛折腾得生疼以后,她会把手机一扔,说:“全是瞎扯淡。”
这就是老婆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,不停地刷手机看,然后还说别人瞎扯淡。事实上,她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温和的人,啥事都不着急。到菜市场买菜,微信支付用的时间比选菜用的时间还要多,害得我都不敢和她一起去逛。我比她略略暴躁一些,每当看到她的手机在付账时卡在那里,我都忍不住自己来结。
为此我几次三番劝她换个手机。最后急了直接说:“我出钱!”我的敞亮倒是博得了她的赞赏,但她还是迟迟不换。
我问老婆:“换个手机咋这么难呢?”她说:“其他的都好办,就是那些黑名单,我得重新建立黑名单。”她说的是那些推销、骚扰电话的黑名单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黑名单的信息从旧手机倒到新手机上,问了几个人,都说不能。于是我劝她:“平时也不忙,你就消遣他们嘛,你就是斯文版的鲁提辖,让他像郑屠切肉那样,把要说的废话,都细细地剁成臊子。”
过个大约两星期,老婆终于换了手机,但还是抱怨说骚扰电话太多,不像过去有黑名单时清爽。我很想跟她说,她应该拿这些骚扰电话来练练手,也许慢慢会改变和世界相处的方式,但终于,我也没有说。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19年第23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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